江南四季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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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南的天气像一轴缓缓展开的绢本册页，四季分明却不暴烈。晨起推窗，常有湿润雾气漫过黛瓦白墙，将整个镇子浸在青灰色里。这种温润的脾性，倒像极了檐下绣娘手中银针，细细密密地织就了此方水土的灵秀。

幼时总爱趴在老宅的雕花木窗边等雨。雨丝斜斜掠过天井，在青石板敲出叮咚声，书包里装着的《城南旧事》被油纸伞护得妥帖。那时总以为，雨是江南最温柔的私语。直到去城里求学，才知天气也分课表——晨读时望见玻璃上的雨痕，恍惚间还能听见老家窗棂的吱呀声。

好在教室走廊里总挤着几把歪斜的伞。雨天里谁忘带伞，自有温热的肩膀凑过来。记得初春放晴那日，前排姑娘忽然指着窗外惊叫，原来不知谁家纸鸢断了线，正跌跌撞撞掠过教学楼顶。三十八张年轻面孔齐齐仰着，看那抹红影在碧空里忽沉忽浮，像极了我们悬在高考倒计时上的青春。

而今客居异乡，倒养成了看云识天气的习惯。梅雨季的云是宣纸上晕开的墨团，秋晴天的云则是被风梳散的棉絮。最喜深冬清晨推窗，薄霜覆在晾衣绳上凝成冰晶，阳光斜斜切过巷弄时，整条街都成了剔透的水晶镇纸。这般景致里泡杯姜茶，竟品出几分"晚来天欲雪"的况味。

前日收到同窗寄来的明信片，背面印着母校的紫藤花廊。她说清明归乡时替我看了老宅，那方天井里的青苔又厚了几分。忽然想起《浮生六记》里芸娘说的："布衣菜饭，可乐终身"，江南天气里藏的何尝不是这般素朴的智慧？就像此刻窗外细雨，正将整个城市的喧嚣慢慢洇成水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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